偶忆测绘二三事之野百合

时间:2008年8月

坐标:广州番禺莲花山


2008年的夏天,一层又一层的热浪席卷广州城,在南国湿热的环境中,让人燥热得难受。

从2008年的年初开始,在班主任A老师的推荐下,我和另外一位Z姓同学一起到某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X队X组实习。测绘X队X组是一个神级般的存在,共有五个正式职工,两个合同工,一个临时工,还有就是我和Z姓同学这种实习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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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内实习时光

五个正式职工中,首先是组长,人长的很帅,曾经酒后开着福克斯撞倒了几十米的道路隔离栏,牛逼的是事后还成功地弃车逃脱了,第二天去交警队仅罚款完事;其次有两个是我的师兄,某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是华南地区顶级规划堪测设计单位,院内测绘部门有小半数都是我的同门师兄。副组长是2001级大师兄,对我颇为关照,实习期间给过我不少帮助;另外一个是早我两届的小师兄,他看起来不似搞测绘的粗犷大汉,更像一个文弱的小女生,他一般不出外业,主要承担部门内部的绘图工作,绘起数字线划图来精确而神速;还有一个老工程师D工和一个中年女绘图员,D工为人和善,在某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实习与工作期间,除了大师兄之外,就跟他关系好,大家平时都叫他老D;而那个女绘图员,旷日隔年,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,与之知交甚少。

两个合同工,一个是行伍出身,姓H,初看时带一身江湖痞气,但人不错,看不惯很多人,对我却非常的好,带我去吃陶陶居、麦当劳,那还是我第一次吃麦当劳,还送过我一只价格不菲的领带。另外一个姓SG,梅州人,挺少见的一个复姓,我们俩关系也很好,工作之余也有很多交集,教会我很多实践知识,多年之后放弃测量,回了梅州老家贩鱼养猪,连生三个娃子,常有怀念他,在2019年二师兄价格大涨的今天,不知养猪的他近况如何,是否暴富?

组里还有一个临时工,唯一的一个临时工。广西人,年纪不小但人长的很瘦小,大家都叫他小L,我总觉得这样叫比我岁数大的人不太合适,一般都叫他L工。他人虽瘦小,却很精干,爬山涉水起来所向披靡。听说组里面虽然来来往往有过很多临时工,最终只把他留下来了,算是半个长期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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莲花山测区

在前往莲花山测区的路上,听到车载收音机里播报华尔街雷曼兄弟倒闭的新闻,在当时除了老D,大多对这件事不以为然,多年之后善读经济学后才幡然醒悟,这件事在金融史上将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大事件。

老D是个有着十多年股龄的老股民,对金融领域的风吹草动都非常关心。

根据统计,大部分的人在40岁以后挣到人生90%的钱,确有此理。没有一定的人生阅历、经验和财商知识储备,如何才能割下一代人的韭菜呢?所以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,只能是特殊行业的一个特例。

出名不用早,慢慢出名才好。

我们总共六个人,老D带着我和SG一组,H工带着小L和Z同学一组。

另配有一个司机,长的奶油小生一般,挺帅,眉宇间有股梁朝伟的英气,据说跟院领导有些关系,所以一个司机竟混上了正式职工。这司机姓什么我已经忘记了,只记得他比较喜欢打麻将,经常在收工后一起在宾馆里打麻将,喜欢穿着半正式的休闲西装,给人一种正派人的感觉,但是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有点不太喜欢他。

我们的公务车是100来万奔驰七座商务车,开起来相当的拉风。那几年适逢广州城大建设,光靠着建筑物的报建和验收,整个测绘队赚的盆满钵满,工资又是按绩效算的,所以一个院里的正式职工月收入2万块是常事,那还是2008年。

做测区是件辛苦又不挣钱的事,每个组都不愿做测区。但是这是政治任务,院里有硬性规定,每年每个组都要认领一部分的测区工作。

外业测绘是件挺辛苦的活,对于测绘人来说,结婚以及正常的家庭生活是件挺奢侈的事。像规划设计院这种单位还好,基本是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转悠。而更多的测绘人,像中铁、道路桥梁等工程测量常年在大山里钻来钻去,一群大老爷们跟野人似的,几个月见不到个女人是常事,以至于见个中年妇女都能吞咽口水。更有许多测绘人,因常年与爱人两地分居,分手的、离婚的、带绿帽子的层出不穷。

我也曾经在负责广乐高速征地测绘时,因强降雨进出山道路滑坡百余处,困在南岭山脉中两个月之久,从山里出来后胡子都快穆斯林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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跋山涉水的测绘人

这次院里负责测绘整个广州市番禺区石基的规划地形图,我们组分到的是莲花山测区,莲花山上虽然风景宜人,莲花山周边却是茂密的丛林,茂密的丛林是测绘人的噩梦,钻进钻出直到体无完肤为止。

工作虽然辛苦,得益于规划院有钱,后勤得力,生活优渥。我们住在莲花山脚旁设施极佳的莲花山庄,一般早上会吃当地的粤式早餐,中午和晚餐吃农庄。

这些,对于我这个从农村出来的穷学生来说已经是非常的知足了。

在莲花山董建华捐建的巨大镀金观音像下,我看到从几千台阶一步一步磕头而上的信众,第一次感慨到信仰的力量。在莲花山北测遍整个高尔夫球场,在莲花山东从连片的养鱼塘一直测到狮子洋,在莲花山南测完每一栋含有旧时气息的岭南民居。

这一切,虽然顶着太阳流着汗,却全身都充满了力气。

现在,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有一天中午,吃完饭在山庄午休的时候,远在老家的母亲突然打电话给我,大意是说我弟弟考上大学了,虽然是二本,但是录取在国际教育学院,一年学费要2万块,要我给个意见让不让他上,因为一旦让他上,以后需要我来为弟弟筹学费。听完母亲那担忧、怯懦、犹豫而不甚清楚的述说,一股责任、苦楚与担当涌上心头,当即告诉母亲,一定要让弟弟去读大学,至于钱,我想办法挣。

虽然彼时我还没有毕业,自己也是前途未卜。回头想一想,自父亲去世后,我、弟弟和母亲像绕树三匝、无枝可依的鸟儿,家里是真穷,穷得从心底里发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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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第二次国土调查于萝岗联合

说起鸟,有一天中午,老D带着我们先收工,开着车去接H工他们,车刚停稳,小L抱着个箱子神情诡异地麻溜上了车,他在芦苇荡里抓了只大鸟藏在箱子里,司机开着车带着我们跑了几十公里,终于找了个可以代客加工的农庄。

虽然我有点替那鸟可怜,还是尝试着吃了两块。

那鸟,应该是一种保护鸟类。

测区快完成一半的时候,Z同学在穿越灌木丛时被几只大黄蜂蛰了,脸肿的很高,马上送到附近医治后就先回学校了,我们两组并成一组继续接下来的测区工作。

测绘人被蜂蛰、被狗咬、被蛇咬是常见的事,甚至还有我认识的同行在做道路测绘时被撞身亡,行业有风险,入行需谨慎。

数年之后,促使我下决心脱离测绘行业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行业的艰苦与危险。其实我真的非常怀念:怀念在休息时听老测工讲述当年勇,怀念在山之巅守GPS站的夜晚一起喝着52度伊力特御寒,怀念汗流浃背下的那份疲惫感,怀念天大地大测绘人最大的空旷感,怀念一群测绘大老爷们单纯而真挚的感情。

这份感情,就跟一起同过窗、一起扛过枪一样,这是份有分量的感情。

当时没有微信,更没有步数统计,否则我肯定能长期霸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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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时的老测工

就像行军打仗的人,首先得爱惜自己的双脚。所以,大多数测绘人在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,都喜欢找个好地方去捏个脚。

莲花山下有一个不错的洗脚城,装修挺豪华,门口却违和地立着个石狮子。这是司机帮我们找的一个好地方,洗脚的钱通常也是从公共款项中支出。

太阳西下,一天的外业工作完毕,吃完晚饭,一整车人直奔洗脚城而去。有经验又不太好色的老测工,像老D,通常会选择老一点的洗脚姐,有经验、有力道、很解乏;而有审美癖的,如H工,会选个年轻的洗脚妹,一边洗脚,一边跟小妹聊着天南海北,偶尔还要劝人家从良;像我这种羞涩而又故作清高的穷学生,通常是赶上哪个算哪个。

照例,我们都是挑最好的房间,用最好的药水。第一次洗脚的时候,虽然心里有所准备,当洗脚小妹柔软的手触碰到我的那一刻,心脏还是会颤动一下。彼时,真是纯纯的有点可爱——可怜没人爱。洗完脚后,洗脚小妹再给做个全身按摩,水平高的洗脚妹还能做些高难度推拿动作,一顿折腾下来一天的困乏去了大半,洗完脚后回到山庄,听着虫鸣,闻着花香,悠然入梦。

细想来,自从离开测绘行业,我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去过洗脚城了,主要是没那个嗜好。除非跟别人一起,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去洗脚这档子事的。

去的次数多了,洗脚城老板邀请我们去办公室喝荼,说她是老板其实只是个代老板,后面还有大股东,老板是个40岁出头的中年妇女,时尚高挑,梳着一头过臀的长发,长的不甚好看,却有个漂亮的女儿。

可能是见我们天天开着奔驰商务车来来去去,花钱又大方,所以对我们特别热情客气,经常邀请我们一起喝茶。

洗脚城老板的女儿跟妈妈一样,披着长发,乌黑的头发像缎子一样一直垂到后腰跟,像一条黑色的小瀑布。经常听老板唤她的小名叫小敏,相处久了,我们知道她们是四川人,小敏高中结业再没心思读书,在这儿帮她母亲一起经营洗脚城,长得有点像刘若菲,白里透红的脸庞,一只俏皮的鼻子含蓄地衬托出端庄秀丽来。第一次在洗脚城看到她,站在昏黄的灯光下,脚上是一双短跟棕色皮鞋,下身穿着时髦的短裙和丝袜,上衣是淡黄色有着蕾丝边的短袖棉衫,最外面披着一袭薄纱,玲珑的曲线衬着凸凹有致,纤长而洁白的手臂,颇有得见某女士、冰肌附玉骨的味道。

渐渐地,我发现小敏和司机熟起来。司机偶尔也不跟我们一起进房间洗脚了,经常待在老板的办公室和小敏喝茶逗趣,接送我们的路上也经常听到他与小敏通电话,电话中能闻出那种越来越不单纯的味道。

以往司机送我们去到工作区域他都会在附近停车睡觉或者玩手机,等我们收工后接我们回去。后来送完我们后,人和车经常跑的没影了。

再后来,连晚上打麻将三缺一都不找不到他人了。

测区快结束的时候,经常能看到我们的帅司机和小敏在山庄出双入对,甚至小L还声称在商务车后座上发现了一只用过的新鲜避孕套,我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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恩平道路放样测绘

妈的,还打我电话,我骗她我要出国了,我跟她没戏,烦死个人了,怎么沾上这么个女人,竟然还想着跟我结婚,老子就是看她漂亮上她几次而已,回去得赶紧换号码!以后这种女人坚决不能玩。”8月底,测区工作结束,回去的跟上,司机小哥一边开车一边抱怨,抱怨娇俏怜人的小敏。

初看到小敏跟司机出双入对的时候,就想替她惋惜,替她不值。这会,听了司机的抱怨,想起西西里的玛琳娜,满满的都是心疼。

过了好几年,听H工说起,后来去测区复测的时候,司机又想起小敏,哄着合好又去睡了人家好几次。

后来,小敏怀了司机的孩子,找到单位,司机给小敏1000块去打了胎、再次分手。

然后,再无然后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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